写文太烂 罚款两万

【法路】《逃亡》

《逃亡》

*囚笼里的雀鸟闭口不唱,也要啄开桎梏逃亡♪

————开始————

“路尼医生。”

拉达曼提斯警官递给他一份文件夹,是黑色封皮——这是重大污染事件才会使用的颜色。

“这个人很危险,”他的神色紧绷,暗金色的眼瞳盯住路尼,“上一位主治医师,巴连达因,已经受到污染。”

路尼接过文件夹,朝拉达曼提斯一颔首,“我会注意的。”

之所以由一位警官来交接,是因为这个法拉奥不仅是病人,也是重大污染事件的案犯。

文件夹里的资料很详细,提及法拉奥造成污染的工具是一把魔琴,他用魔琴弹奏出的乐音可以破坏人的精神。他的上一任主治医师巴连达因就是因为听到琴音,并且在治疗中与此人接触,最终在上个月因为被检测出抑郁情绪入院。

这时候的法拉奥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,他看上去很健康,不同于精神病院里其他病人那样苍白虚弱。

档案上他的病症是:妄想性障碍。

路尼把档案合上,夹在腋下,坐在了病房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。

三分钟后,法拉奥睁开眼。

“从今天开始,我是你的主治医师。”路尼正襟危坐,顶着法拉奥打量的目光,摆出从容的姿态,“我叫路尼。”

法拉奥嬉笑道:“你好呀,我的新狱警。”

路尼当即变了脸色。

精神病院几乎就是另一座监狱,关押的都是污染犯罢了。这些人潜伏在人群中,自身受到污染产生病症的同时也会对身边人造成一定程度的污染,具有严重社会危害。他们像是潘多拉的魔盒,在世界上传播疯狂与混乱,破坏秩序与社会环境,却又不属于传统罪犯,无法收押,只能收容在精神病院。

法拉奥这种,既属于“精神病人”,也是“污染犯”。虽然不会被关押,却也没有寻常病人的待遇。

但是路尼不喜欢这个说法。

“那么你得相信我不会有巴连达因那样的好脾气。”路尼用指节敲叩文件夹的硬壳,“今后你最好安分点。比如说偷翻医院高压网这种事不要让我知道第二次。”

“那我下次尽量不被发现?”法拉奥故作惊讶。

路尼警告地瞪了他一眼。

法拉奥在床上坐起来些,笑眯眯的,“医生放心,我很老实的,不爱惹事。”

“是吗?”路尼冷笑一声,翻开文件夹,“去年九月十二日,用医务人员女儿携带的油彩在医院走廊上涂鸦。今年一月七日,将医院绿化带树木用指甲刀修剪成球形。今年三月十九日,在医院大厅……”

“好了——”法拉奥堵住耳朵,拔高了声音,“那只是,因为我有一颗艺术家的灵魂。”

虽然他有妄想症,但这件事情确实不是他妄想出来的——法拉奥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音乐家,因此他可以把精神病院住成星级酒店。

“而这些不是我要管的事。”路尼话锋一转,“啪”地合上文件夹,“你的病才是我的工作。”

法拉奥放下手,状似认真地点点头。

路尼:“说说你的情况。”

法拉奥抬起头,似乎是在思考。他“嗯”了好一会儿,才道:“我经常会看见有东西在外面。”

“外面?”

“是的。可以是窗外,可以是门外,可以是墙外,反正是外面。”

“看到一些什么东西?”

“那可是——”他刻意拖长了尾音,与此同时莫测地笑了一下,“另一个世界。”

路尼皱眉,“什么意思?”

“那是真实的世界,和我们这里不一样。”法拉奥比划了一下,那是一个“禁止”的手势,“那里没有‘污染’,和这里不同,是没有阉割过的世界。”

这时候路尼才相信他是真病了。

路尼:“有哪里不同?”

这次法拉奥却没有及时接话。他用煌煌火光似的眼睛注视路尼,那种视线给路尼一种被冷血蛇类盯住的错觉,然而这时候法拉奥甚至是笑着的。

像焦黑大地上的黄金一样的眼眸动了一下,如同即将泯灭的火最后曳闪。法拉奥放轻了声音,道:“你为什么不亲自看看呢?”

 

路尼办公室隔壁是洗手间,难免有水声,搅得他心烦意乱。走进了隔音很好的主任办公室,路尼才松下肩背,长长地出了口气。

“棘手的病人,不是吗?”米诺斯推给他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,“和他接触都有被污染的可能。”

路尼望着空白无物的墙壁,出神许久,才慢吞吞地回应,“实话说,我没什么信心。”

米诺斯:“这一次你可以不那么负责了。他不是一个适合深入接触的人。”

路尼叹气:“我是他的医生。”

米诺斯摇摇头,“走吧,我陪你去了解一下情况。”

路尼带着米诺斯到法拉奥的病房前,却没有直接进去。他在门前停住,“学长,还是交给我吧。”

米诺斯没说什么,笑了笑,做出个“请”的动作。

由于法拉奥的特殊性,他通常不被允许和其他病人接触,他很可能会加重其他人的污染。

法拉奥正没骨头似的躺在床上,手里摊着本流行小说。见了路尼来,他飞快把小说往床边一丢,“你总算来了——我好无聊啊。”

“没人剥夺你看书的权力。”路尼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罐维C软糖,重重地放在桌上——这是上次他离开病房的时候法拉奥软磨硬泡拜托他去买的。

法拉奥瞥见那罐糖,立刻坐正了,“我一定配合治疗。但是那本书实在是太难看了,为什么主角打败坏蛋,光明战胜黑暗的故事可以流行这么多年?”

“因为他们总爱看。”路尼耸耸肩,拉过椅子坐下。他已经和法拉奥交流了许多次,知道该怎么拿捏,索性架起腿,方便垫着写字,“今天有出现幻觉吗?”

“没有——哦,早上有一小下。”法拉奥摇晃脑袋,“在对门看见的。”

路尼记下,点点头,“你状态不错,可以减少一些喹硫平的用量。”

“嘿!医生。”法拉奥托着脑袋,往路尼那儿凑了些,“你是那个主任的学弟吗?”

隔着隔音那么好的房门都能听见,他的耳力确实不一般。路尼抬眼,“嗯,有什么意见?”

“不敢有,不敢有……”法拉奥连连摇头,那截半长不短的头发给他晃得像个蘑菇。

他昂了昂头,明明是在比路尼更低的位置,却用着俯视般的目光,“路尼医生,是不是不太喜欢我?”

“……”

病房里没有多余的声音,路尼听见自己的机械表发出整点时候会有的细微响声,低头扫了眼时间。

“我不喜欢太聒噪的。”他收好纸笔,站起来,睥了法拉奥一眼,“像只乌鸦。”

也不管他的病人此时此刻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在心里怒骂,路尼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,走了。

 

病号服穿在巴连达因身上,显得他脸色苍白,精神气也跟着衰退下去。

因为是大学室友,巴连达因和路尼关系一直不错——实际上巴连达因和医院里大多数人关系都不错。

“我听说你接手了法拉奥。”巴连达因捧着一杯热可可,抿了一口,“你是为了他来吧?”

“嗯。”路尼直接坐在了巴连达因的病床边,这就远不是医生与病人之间的姿态了。

他叹道:“除了他说的……‘另一个世界’,他哪都很正常。思维连贯,逻辑清晰,热爱交际,甚至有些过度热情了。”

昨天法拉奥还顺便帮值班护士上小学的女儿解决了美术作业。

巴连达因低低地笑,“他确实是很有意思的人,很容易吸引别人。”

“简直像是装的。”路尼抱起胳膊,“除了幻听幻视,没有任何其他症状。恐怕他的精神比大部分外面的人都要稳定。”

“他和你描述过那个世界吗?”

“嗯。”

法拉奥曾经三次向路尼描述他幻觉中的世界。

第一次说,那是一个“真实”、“没有污染”、“没被阉割过”的世界。

第二次则是说,那个世界没有他们——单指他自己和路尼。

第三次,法拉奥说,他能听到那个那个世界的声音,是前所未有的无比动听的歌。

“你觉得我们的世界怎么样?”巴连达因满面倦色,似乎这些事情让他更加疲惫,“外面的人,都是没有被污染的,外面是一个完美的世界。”

“在正常与被污染之间,我们得很小心,才能不被裹挟。”巴连达因摇摇头,“我听过法拉奥的琴,那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声音。”

见路尼愣着,接不上话,巴连达因虚弱地笑了一下,“我就说到这了,你别被影响。”

什么意思?

不是这个世界的声音?

路尼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,从来没有怀疑过世界的真实性……与独立性。

能让巴连达因确定不是这个世界的声音,法拉奥的那把琴到底有什么力量?

那把可以对人造成污染的魔琴……几乎有些匪夷所思了。并且警方封锁了所有法拉奥的音乐作品,路尼没有办法,除非让法拉奥唱,但这也太冒险了。污染就像毒品一样。

最后路尼也没能从巴连达因那里问出太多东西,因为巴连达因需要休息而离开了病房。

早上路尼签了字,允许法拉奥离院观察。

但是法拉奥被明令禁止在任何场合弹奏会造成污染的曲调。

一大早法拉奥就溜达到路尼的办公室来,手里还拿着那罐路尼买回来的糖,问他要不要来一颗。

路尼特地摘了防噪耳塞,结果就听见法拉奥问这么一句有的没的,好没气地把耳塞戴好,“很忙,你别吵我。”

法拉奥没说话了,从他办公桌上抽了张餐巾纸,拿路尼口袋里的圆珠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字。

——赏脸吃个饭吗?

路尼:“不了。”

——我真的很感谢你。

路尼:“我很忙,医院很可能要加班。我是冒着给自己增加更多工作量的风险放你出去的,你最好体谅我一下。”

法拉奥想了想,写:你想不想知道一些事,比如说,为什么我会是污染源。

路尼没应声。

——周日,十二点,Borders餐厅。

没有等待路尼的回应,法拉奥撂下餐巾纸,翩然离开。

 

大音乐家在Borders订了包间,很合路尼心意。

直到进入包间内,关掉音响,路尼才摘下自己的耳塞,在法拉奥对面坐下。

虽然彼此都知道这顿饭会吃得各怀鬼胎,但法拉奥完全不装,直入主题,“你听说过边界吗?”

“边界?border ?”路尼不明所以。

“不不不——”法拉奥拿银制餐刀敲了一下玻璃高脚杯,发出一声脆响。他等到最后一丝细小颤音都散去,才继续开口,“是你们的禁区边界,如果是我的话,我更愿意称之为——世界的边界。”

路尼坦然道:“了解不多。”

政府在城市最外围划定了一条边界,边界以内是他们生活的区域,这里美好安宁,而边界外无人踏足,据说充斥着混乱疯狂与黑暗,也是污染的来源。

这座与边界相交的城市,污染事故频发。

“我去过边界。”法拉奥托着脑袋,手里的餐刀一下一下转。他这样子就像个在等草莓冰淇淋上桌的小朋友,“边界是一大片罂粟花田,那里的罂粟花不会凋谢。我们这儿的一切都不会影响到边界,那里的天像一块干净的宝石的,有水一样凉的风。”

“你想出去?”路尼往后坐了一点,靠在椅背上,一副听法拉奥讲故事的样子。

“我在幻觉里看到的,就是边界以外的世界。”

路尼皱起眉,“你想说什么?”

“我没说明白?”法拉奥不满地敲敲杯壁,“边界以外不是只有污染的黑暗世界,污染和边界没有关系,我知道那里是什么样!”

路尼深吸一口气,压着声音,“我是知道你患有妄想性障碍,我才不和你计较。”

法拉奥绝望地放下餐刀,夸张地捂住心口,“我很脆弱的……”

嚎了两句,他重整旗鼓,摆出讲故事的架势,“我们这个世界很奇怪。如果你能看到那个世界的话,你会觉得它才是真实的——我弹的是那个世界的歌,听过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个世界,所以他们才被‘污染’了。”

“你想说,那个世界的一些东西,到我们这里,就是污染?”路尼眯起眼,盯住法拉奥的每一个动作,“而你与那个世界的联系很深,所以你成为了污染源?”

“差不多。”法拉奥摊手,“实际上,我也很无辜啊。”

按照法拉奥的说法,他能看见、听见另一个世界,但一旦传达给其他人,就会对人造成“污染”。

那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?

法拉奥先没说什么——因为他点的一堆甜点上桌了,他忙着吃焦糖布丁。

勺子碰上陶瓷布丁杯的动静实在烦人,路尼又把耳塞戴上。

法拉奥:“路尼医生,你也很危险。”

“谢谢提醒。”路尼顿起桌上的餐刀,刀锋直指,“但我有分寸。”

 

还不等路尼去研究边界,米诺斯就给他打了个电话,来得及时,邀请他参加去边界的考察。

米诺斯在精神病医院任职,在大学做心理学教授——跑去边界考察什么?

路尼问了他,米诺斯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笑。

他们几乎什么都没带,只有一台照相机,说是来旅游也没有问题。

“学长为什么忽然对边界感兴趣了?”路尼抱着照相机,坐在副驾驶座。

他们还在路上,但已经可以看到远方的一片红海。

“你知道我不会突发奇想。”米诺斯稍微开了点窗,疾风漏进来,撩乱他的长发,“我一直在关注边界的情况,只是你现在也可以参与了。”

……好吧,虽然不能明白,但路尼知道米诺斯是不会解释那么多的。

小轿车在平直的道路上疾驰,路旁的野地草木飞速向后掠去。路尼在这样的路途之中,感受到一种引诱——来自那片遥远的红海,那片火一样的罂粟花海,仿佛在他眼前招摇着诱惑,就好像前路的一切都为他而开,静候他走入那片禁区边界。

风卷起罂粟花瓣,飞红漫天。

这片罂粟花望不见尽头,远方仍然是花海与天空,路尼不明白法拉奥说的另一个世界在哪里。

米诺斯带着路尼在花海里向前。

这些面孔艳丽的柔弱花朵,曾经是镰刀锋利的死神。而它们摇曳起来的时候,路尼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。

“到了。”米诺斯停步,拔起插在花田中的一根木杖,“这是我上一次走到的位置。”

路尼:“这片花海有多大?”

“不知道,没人知道。”米诺斯拄着木杖,继续向前,“在遥感地图里,这片花海也没有尽头。”

“……”

他们在花海里一直向前,米诺斯没有提出一次休息,路尼也始终在两步后跟随。直到天色稍暗,米诺斯才提出:回程。

“又见面了,路尼医生。”法拉奥披着病号服,笑眯眯地打招呼。

路尼感觉偏头痛要发作了。

法拉奥从精神病院离开后半个月,到底又回来了。

拉达曼提斯警官说,法拉奥在边界纵火,被送回了精神病院。

他的病房都还没来得及有新病人入住,就又归他了,也是缘分。

路尼又收到了来自拉达曼提斯警官的黑色文件夹,法拉奥的“丰功伟业”上又新增一项,亏得此人有妄想症,否则这些也够他关个十年八年。

法拉奥又拿出那个糖罐,在路尼面前晃晃,“吃吗?”

罐子里的不是糖,是一颗颗红色果子,在草地里随处可见的野果。

路尼的目光在罐子上停了片刻,“你在边界放火做什么?”

法拉奥却没有直接答,而是把罐子在路尼眼前晃了晃。他举着糖罐,眼睛透过一层塑料看着路尼,“你猜猜我在里面放了什么?”

“果子?”

“我在里面放了五朵罂粟。”

“罂粟。”路尼的脸色沉下来,“是边界的。”

但里面那些东西怎么看也不像罂粟,只是野果罢了。

“我把它们带回来的第三天,它们就变成这样了。”法拉奥把糖罐往床上随意一丢,“当天警察就找上我了。”

路尼愣了一下,“你什么时候去的边界?”

“啊,”法拉奥毫不犹豫,“周二。我在路口把罂粟田烧了。”

周二。

他和米诺斯周三去的边界,完全没看到焚烧痕迹。说法拉奥烧的地方不同也不可能,通往边界只有那一条路。

但是警察和法拉奥都确信罂粟地被烧过了。

法拉奥手臂一勾,拖着路尼坐下,“你是不是觉得哪里奇怪?”

路尼推了一下他的胳膊,没推动,就也没理睬,“周三我和学长去了边界,但是……”

“哦——”法拉奥阴测测地瞥他,“你和学长去的,你们关系真是好。”

“……但是罂粟花田是完好的。”

非常尴尬。

路尼咳了一下。

“这就是我去放火的原因了。”法拉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,打了个响指,没骨头似的挂在路尼身上,“如果你睡觉的时候穿着睡衣,那么你在梦里也会穿着睡衣吗?”

“不一定。”

“那么如果你睡觉的时候觉得冷,你做梦会觉得冷吗?”

“不一定。”

“……那可能性有没有?”

“可能。”

“对了!”法拉奥忽然松开他,手舞足蹈地比划,那一排骚包的黑色指甲都叫路尼眼晕,“你没法把现实的东西带进梦里。我也没法把边界的罂粟花带回这里。”

路尼心说离谱,但见法拉奥做的离谱事多了去了,他已经没什么表示,“你又想说这个世界是假的。”

“我可没有这么说过。”法拉奥摆摆手,“但是那边——比我们显得更真实啊。”

路尼叹了声。

他看了眼腕表,又看着法拉奥,无可奈何地摇头。

他站起来,抹平自己白大褂上的褶皱,“你好好休息吧。”

“路尼医生。”

法拉奥的声音终于沉下来,显得这一声格外认真,“如果你不想接触这些,最好现在就离开。你应该申请调任,远离我,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别人,然后继续你普通正常的生活,做一个平凡的医生。你得残忍地抽身而出,拒绝与之有关的一切,拿出比给病人催眠更高明的本事自欺欺人——”

“闭嘴,你太吵了。”

病房里重回静谧。

路尼推开房门,“不管怎么做都是我的选择,和你没有关系。”

房门被关上。

路尼还在门口,没来得及走开。不等他缓口气的功夫,背后的门一响,吓了他一跳。

“路尼,我有没有说过,”法拉奥扒着门槛凑过来,火似的目光烧着他,“你的眼睛很漂亮,很像小紫。”

还不等路尼疑问,他就自顾自接了下去,“小紫就是我家阳台上种的茄子,到了结果的时候了。”

门板被拍上。

 

路尼把U盘接入电脑,找到里面唯一的一个文件,点开。

他动作犹豫了一下,还是戴上了一边的耳机。

这是米诺斯交给他的,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法拉奥弹奏的奏鸣曲的音频。

路尼在音乐方面没什么造诣——实际上他讨厌一切声音,在他提不起精神的时候身边几乎不能有一点动静,音乐就更不用说,他连好听难听都无法分辨,对音乐的了解还停留在百科词条的客观定义上。

但是当他点下播放键的时候,他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。

这绝对不是传统意义上“动听的声音”。

路尼从来不明白音乐能有什么直击人心的力量,但现在他切身体会到了——这支曲子低沉、幽咽、莫测,自第一组音调蹿进耳朵起,路尼就感到了空前的恐慌与危险,大脑时刻被音符刺痛着,仿佛落入宗教传说里的“地狱”,被死神握住了心脏。

这确实不会是他们这个世界的声音。

路尼立即明白了巴连达因的话。

他当然听过歌,所有歌曲或激昂或舒缓,各有千秋,但都不会是这样。法拉奥弹奏的曲子就像是求死不得的绝望者在痛苦中哀鸣……总之和一切美好的情感不沾边。

就弹这玩意他也能混成音乐家?

听了不到一分钟,路尼就把页面关掉了。

这时候他拿起始终静音的手机一看,有一条未读短信,是米诺斯发过来的。

米诺斯:你要小心,我不想在病房里看到你。

等到电脑因为太久没有操作而熄屏,路尼才点开对话框,回了一个“嗯”。

拉达曼提斯带人搜查了米诺斯的家,收获颇丰。那栋位于城郊的小别墅里藏满了诡异的傀儡娃娃,并且有米诺斯正在服用镇静药物的证据。

次日,他们将米诺斯拘留,并且展开了对米诺斯路尼在边界活动的调查。

“让一个被污染的人伪装正常在外活动是很危险的。”拉达曼提斯用笔帽敲敲桌子,“你作为医生,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?”

“我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污染。”路尼还算冷静,但坐在这里还冷静的人拉达曼提斯见得太多了,他不认为路尼能坚持到最后。

“你们去边界做了什么?”

“丈量边界的广度。”

“你们哪天去的?”

“周三。”

“几点到的边界?”

“上午九点。”

“……”

棘手的家伙。

拉达曼提斯反复询问许多次,路尼的回答都完整没有纰漏——但是他们起一大早跑去边界,怎么可能就是在里面走一圈?

私闯边界虽然也犯法,但是无足轻重。

拉达曼提斯记下第三遍车轱辘话,继续问:“你们去边界做什么?”

路尼很明显有些不耐烦,但还是老老实实道:“考察。”

“考察什么?”

“边界的广度。”

“法拉奥在边界纵火,就是在你们去边界的前一天。你是否和这件事有关?”

路尼双腿叠起,摆出他医生的架子来——审讯的时候最烦这些学心理的,一个比一个刺头,“我不知情。”

前前后后问了两个小时,拉达曼提斯一无所获。

他离开审讯室,从单向玻璃外观察路尼。

路尼一直死死攥住手铐的锁链,但很明显不是因为紧张。他像是在镇压这条锁链,不让其有一丝一毫的动静。

拉达曼提斯打开了房间里的空调。

他们的空调有些年久失修,用起来倒都还好,就是会漏水和不时出现噪音。

路尼注意到空调打开了。

空调叶片一下下地颤,这是卡壳了,过个十几分钟就会好。

路尼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糟糕些,他死死盯住墙角的空调,就好像那是一个多么令人憎恶的东西。

他流露的这种情绪太激烈了。

公安和医务人员是最容易受到污染的职业,拉达曼提斯合理怀疑路尼已经被法拉奥影响,而他藏得很好,就像米诺斯那样。

路尼不再看那个空调,他紧紧皱着眉,攥住锁链的手青筋突起,仿佛在忍受什么——但拉达曼提斯确定他的空调开得不冷不热,绝对不会让人不舒服。

难道他有什么疾病发作了?

拉达曼提斯刚准备进去看看情况,就被玻璃后路尼的眼神定住了脚步。

里面的人应该看不见他才是。但这时候,路尼的目光直勾勾……像隐忍不发,即将暴起的蛇。

拉达曼提斯有强烈的预感——这是污染。

他看了眼手机,走进审讯室。

“米诺斯已经被确诊有偏执型人格障碍,”他撑着桌子,居高临下地俯视路尼,“那么我们来谈谈你的问题。”

“但是在此之前,警官。”路尼扬起头,他好像丝毫不在意这个动作会让他处于下风,他无所谓地暴露自己的苍白与虚弱,甚至还轻微地抿抿唇,牵出一个并不完整的笑,“今天早上你们通过了法拉奥的离院申请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灭火器!灭火器在这儿!”

“躲开!”

拉达曼提斯抓起路尼的衣领,“你们早有预谋?”

路尼虚弱地垂着头,但忽然,他像是被强灌进活力一样,扭头看向门外——

那是一阵琴音,穿过所有喧闹飘来。

趁拉达曼提斯怔住,路尼撞开束缚,冲出审讯室,转眼就被藏进了汹涌而来的黑烟里。

琴声忽然停了。

“总算找到你了。”一只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手扣住路尼的手腕,浓烟中最清晰的是法拉奥的眼睛。

“先出去。”路尼二话不说,拉着他往外跑。

到走廊上,法拉奥直接扒开窗,“走这儿比较快。”

路尼凑过去看了一眼,“这是二楼。”

法拉奥神神秘秘地一笑,拽过路尼的手臂,往窗外纵身跃下。

一楼有个棚顶,可以落脚,他们甚至还可以直接扒着防盗窗下去。

所以这个混蛋纯粹是玩心跳而已。

“你不该用这么偏激的方法。”路尼拉着脸训了一句,但是手还是很实在地拉着了防盗窗栏杆。

“无所谓——”法拉奥先一步落地,抱着琴等路尼,“把所有都烧光算了,这里糟糕透了。”

路尼回望了眼冒黑烟的大楼,冷笑了一下。他拿趁乱摸出来的钥匙解开手铐,锁链随意摞在地上。

“是,糟糕透了。”

法拉奥准备周全,还开了辆车来。艺术家的车就是不同凡响,路尼怎么也想不通把跑车装修成狮身人面像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。

他们在混乱中坐上车座,路尼开车,毫不顾忌地在市区里横冲直撞了。

法拉奥还在弹琴。

他和他的琴是高级污染源,警察不会冒着污染的风险来追他们。因此他们畅通无阻,疾驰在大路上——通往边界的路。

进入城郊,就已经可以看到边界的罂粟花海,在极远的远方,红色的那么一点。

确定身后没人,法拉奥换了个姿势抱琴,弦声一转,换了另一首歌。

调子听着舒服多了,路尼这才觉得脑袋里嗡嗡响声消停点,“这又是哪里的歌?”

法拉奥放肆地大笑,他仰头在风里,在呼啸中大喊,“这是——我的歌!”

 

车停在罂粟田的最外面。

已经能听到警笛声,路尼摇摇头,“他们太吵了。”

“那你还走得动吗?”法拉奥不怕死地勾勾路尼的下巴,“可别被他们给追上了。”

路尼不理睬,扒开法拉奥的外套,从里面翻出一只打火机来。

火苗从他指尖一晃而过,落进殷红的罂粟地里。第一朵花被点着,火势迅速蔓延,不可控制。

大火为他们隔开了后面的整个世界。

“走吧。”

路尼拉上了法拉奥的手,向前——

那就逃亡吧,逃出颠倒又固执的囚笼,逃出凋零的一切过往,去找未知,去找远方。

木杖倒下,被花海淹没。

他们在大火的追逐中向远方逃亡,死亡的花海没有尽头,荒野在烈焰中肆意生长。

end.

感想是你俩何德何能让我冲九千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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